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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胡州-----鄂托克前旗唐代历史研究论文集(部分) 高荣堂编

文章来源: 发布时间:2019-05-20 14:16 打印 关闭 【字体:

   唐代设置六胡州的历史地理考察

   

    

  陕西教育学院人文环境系副教授、历史学博士穆渭生 

    

    

    

    

  近几十年来,有关唐代六胡州——宥州的地理、民族、经济、文化宗教以及部落迁徙等问题的研究探讨,日益引人关注。本有研究成果基础上,就六胡州设置前后的历史地理背景问题再作剖析讨论。由于六胡州早期情况的史载简略零散 所以本文多用逆流溯源的思维方式进行分析推论,敬祈学界同仁赏正。 

    

  一、六胡州的地理位置 

    

  史载唐玄宗开元二十六年 (738)“于旧六胡州地置宥州其地在州南界”“灵、夏南境”“盐、夏等州界内属灵州(今宁夏灵武西南 )都督府所辖。杜佑云 :宥州前代土地与五原郡(盐州)同,所谓 胡州也。据史载之道里推定 :宥州故地处在灵、盐、夏 州交界地带,其幅员东起夏州 今陕西靖边北白城子 北面的契吴山,西界西山 内蒙古鄂托克旗、鄂托克前旗中部的南北山梁),南括盐州(今陕西定边)北部,北止今都思兔河北侧分水岭。从六胡州 宥州的变迁历程考察,天宝年间宥州曾寄理经略军城(今鄂托克旗东北水泉古城),其地域范围要比初置六胡州时向北延伸。

    揆诸今日地理,唐代宥州大体相当内蒙古鄂托克旗和鄂托克前旗的东半部、乌审旗西缘,宁夏盐池县明长城以北的区域。即大部分处在内蒙古鄂尔多斯西部的波状高平原区,其整体自然风貌呈草原景观,是鄂尔多斯草原的代表。其中在毛乌素沙地内有不少湖盆滩地和河谷阶地 是农牧业基地。远在 1200 余年前的唐代前期,六胡州 宥州尚土地良沃之处即农牧兼宜之地。

    学者们对于六胡州治城 在旧宥州地域内有几十座汉、唐古城遗址一的考察研究,目前比较确定的是 :宥州旧治(郭下延恩县以原六胡州之匡州置 在今鄂托克前旗吉拉苏木西北的查干巴拉古城鲁州在今宁夏盐池县苏步井乡硝池子村西窨子梁山西面。其他治城的确定还有待田野考古和新材料的发现。 

    

  二、六胡州居民人口蠡测 

    

  六胡州 鲁、丽、含、塞、依、契州)的居民 是贞观初年东突厥汗国灭亡后降附人口中的粟特人(昭武九姓胡)。当时 唐朝在河曲之内以东突厥降户设置 的羁縻府州中,就有粟特部酋康苏密为北安州都督、史善应为北抚州都督。唐初安置东突厥降众的基本方针是全其部落,顺其土俗,以实空虚之地,使为中国扦蔽。降至玄宗开元九年721六胡州地区发生了康待宾之乱,其首领为康、安、何、石 等姓粟特人。说明六胡州的居民构成至此时仍以昭武九姓胡人为主体。直到肃宗至德元年 (756) 秋天,安史叛将阿史那从礼率众自长安城逃归 河曲,说诱九姓府、六胡州诸胡数万众,聚于经略军之北,将寇朔方 灵州,当时肃宗在此地),旋被朔方节度使郭子仪发兵讨平。说明粟特 人的部落组织形式至此依然存在 否则怎能一呼同反,众至数万人呢? 

  唐朝于调露元年 (679) 设置六胡州时,特别以唐人为刺史其由羁縻州升为正州的标志。如此就应有治所 见前述 并驻有军队镇防,还应有户口统计,以为征调赋役之据。但现存史籍中无其初始资料,下文只能利用旁证来作推测。 

  (一)贞观十五年(641), 突厥降酋阿史那思摩 赐姓李 奉诏率诸 部落从河南夏、胜州迁返黄河以北时 有部众 10 万余,胜兵 万,建牙于故定襄城 今内蒙古和林格尔西北)。两年后因漠北薛延陀汗国不断南下抄掠 再加李思摩不善抚众,突厥部落又纷纷南渡,仍处于夏、胜州之间。在唐朝遣返突厥诸部的诏书中明确指令 : 突厥及胡在诸州安置者,并令渡河,还其旧部。说明粟特胡人部落亦随李思摩北返,后又复南渡。虽然其人口数量难以估测 但无疑是包括在上述总数之中 

  的。 

  (二)开元九年康待宾叛乱时,诱诸胡同反有众七万唐军在镇压叛乱中,杀叛胡万五千人;次年平定康待宾余党康愿子后,唐朝强制迁徙河曲六州残胡五万余口配许、汝、唐、邓、仙、豫等州,始空河南朔方千里之地。(卷 8《玄宗纪》案 :将这场动乱中被杀的叛胡人数,加上事后被强迁的六州残胡人数,再估计上逃散的人数 ,与起事时的有众七万基本相符。这其中属于六胡州的居民占多少?史载这场动乱的直接原因,是由于六胡州粟特居民苦于赋役,则起义群众无疑是以粟特人为主体即占到大多数。若以占到 70%-80% 计算 ,则当时六胡州的居民人数大约为 5-5.5 万人左右。再按贞观十三年 (639)至天宝十四载 (755) 的 116 年间人口年均增长率 12.0% 推算,则调露元年 (679) 时六胡州居民人口大约在 3 -3.5 万人左右。 

  (三)开元二十六年 (738) 二月,敕令河曲六州胡人坐康待宾散隶诸州者,听还故土,于盐、夏等州界内置宥州以处之。唐史存有开天时的两组宥州户口数字 :1.《通典·州郡三》载宁朔郡 宥州)户7590,口 34320 ;2. 两《唐书 地理一》载宥州户 7083, 口 32652

    案 :唐朝前期实行计口授田和按丁征税 统计时户、口并重。设置宥州时,上距康待宾之乱已经 16 年 是唐朝以宽宥为名的有组织移民事件,其敕令中明确指示要兼量户口多少置县”“各令据簿籍勘其人口包括先所隶州亦放归者 ; 如闻已有逃在关内诸州,及先招携在灵、庆州界者。若谓在这 16 年间 原六胡州粟特人因为遭受强制管理,失其本业 畜牧 而不安其所迁之居,人口增加不多的话,则设置宥州时的人口与康待宾之乱平定后被强迁时的人口,不会相差太悬殊。再将开天时的宥州统计人口,与康待宾之乱中被杀的叛胡人数相加,恰好也在 万人左右。而如此的巧合 还能再作何解释呢? 

    

  三、六胡州与河曲的畜牧业 

    

  唐代在河曲之内所设正州(郡)县的地理位置 即农耕人口的空间分布),大体处在四边的河谷平原地带 -- 后套平原的丰州,滨河平原的胜州,窟野河谷地的麟州,西套平原的灵州,无定河谷地的夏、银、绥 州。高原上的风沙草地和中、西部的干燥剥蚀地区,主要是适合发展畜牧业经济的区域,六胡州就在其中。 

  有关河曲畜牧业的史载如 : 新唐书·地理一》记载宥州、夏州的土贡为毡 灵州的土贡有毡、野马皮和鹿皮等。贞观十五年 (641) 突厥诸部奉诏从河南 迁返河北时,共有马 万匹。长安二年 (702) 正月,后突厥侵扰盐、夏等州,掠羊马十万开元二年 (714) 秋,太常少卿姜晦奏请以空名告身于六胡州市马,率 30 匹酬一游击将军(武散官从五品下阶),当时厩中马缺,遂命赍 300 道告身前往市马。有学者指出六胡州粟特人的土地利用方式,属于驻牧型畜牧经济。 

    不仅六胡州产马 河曲在唐前期(以安史之乱为时界 就曾是基地之一。唐前期马政重心是在陡右道,其发展经历了三个阶段:太宗贞观至高宗麟德间为兴盛期(627-665), 高宗乾封至春宗景云间为暂衰期 (666-711), 玄宗朝为复兴期 (712-755)。在兴盛期的近 40 年间,监牧马匹由最初的几千匹猛增到 70.6 万匹之多 牧场地跨原、秦、兰、渭 州,幅员千里,尤为隘狭,更析 监,布于河曲丰旷之野乃能容之。 新唐书·兵志》载 : 其 麟德 后益置八监于盐州”“盐州使八 统白马等坊 

   案 : 河曲丰旷之野并不限于盐州,则监牧应大致分布在灵州南部 盐州西、北部和夏州西、中部。揆诸今地,大体是在宁夏灵、盐台地,冡、陕境内的毛乌素沙地西部和内蒙古伊克昭盟西部波状高平原区。 其中包括了六胡州地区。 

  唐前期河曲地域的监牧分布情况,今所知者有 :盐州监牧使辖有白马等 坊 监);在宁朔郡(宥州)西南一百三十里有朔方监,应属盐州监牧使所辖 夏州群牧使所辖不详,仅知有统万监 ;东宫监牧使 寄理原州城 所辖有一兰池监”——监牧基本是因地为之名 此监名或与兰池州有关。在原州(今宁夏固原)之北还有一长泽监具体位置与所属不详。 

    

  四、设置六胡州的时空局势 

    

  设置六胡州的时间,史有明文,是唐高宗调露元年(679),但未载明具体月份。是年十月,单于大都护府(今内蒙古和林格尔西北)管内突厥降户阿史德温傅、奉职二部相率反叛,拥立阿史那泥熟匐为可汗 突厥降户 24 州首领并起响应,众至数十万。大暴动迅速蔓延于关内、河东、河北 道北部,炽盛一时,京师震动。唐朝出动的平叛大军,最多时达 30 万众,到永隆元年(680)闰七月才告暂时平息。 由此可见,设置六胡州,是突厥大暴动发生后唐朝为了强化对河曲局势的控制而采取的紧急措施。换言之,这是亡羊补牢之举。然则设置六胡州的具体月份,就很有可能是在十月里。

    在漠南突厥大暴动之后,唐朝尚能紧急设置六胡州,说明河曲之内的粟特部落并未卷入其中,而突厥大暴动之后即扇诱奚、契丹侵 掠营州(今辽宁朝阳)。粟特部落缘何未卷入大暴动?下文试从六胡 州所处的地理空间位置进行分析。 

  首先,六胡州地处河曲的灵、夏州南境,属灵州都督府管辖。而突厥大暴动之后侵扰所及和唐军平叛战事波及地区,截至永隆元年 (680)都是在黄河以北的阴山内外(如黑山、黑沙、狼山等地点),河东道北 部的云 今山西大同)、朔(今山西朔县)、代州(今山西代县)以及河北道的定 今河北定县)、幽(今北京西南)、营州等地。等到永隆二年 (681,十月改元 开耀 正月,突厥南下进寇关内道中部的原(今宁夏固原)、庆 今甘肃庆阳 等州时,六胡州早已设置。 

  其次,从漠南突厥大暴动后并未先行南下河曲,粟特部落亦未起而响应来看,他们未受直接扇诱假设粟特部落曾经受到扇诱起而北上响应突厥暴动,就须越渡黄河这道天然封锁线,而其时正当初冬十月天气,黄河尚未冰合(封冻),交通不便。上述永隆二年正月里突厥南侵原、庆州之时,正在冰合期间,天堑变通途,故能长驱南下。再者,在六胡州的东、西两面 300 里内,有夏州和灵州两都督府,正北面又有丰州都督府,皆驻有军队镇防,一旦有警,便能快速出击弹压。而当时的情势正是突厥大暴动发生后,唐朝很快就出动大军讨击。 

  再次,从粟特居民当时的社会状况分析。自从贞观初年降附到突厥大暴动之前,他们在河曲已经居住了 50 年之久,历经两三代人。特别是从高宗永徽以后北疆无戎马大警垂 30 年,他们过着比较安定的驻牧生活,人口增加,畜牧蕃息。倘若接受扇诱或自发响应暴动,不仅会陷入居无定所的动荡颠沛之中,而且人人都有身家性命之虞。

    史载粟特胡人贪冒善贾,性多翻覆,重财贿而轻仁义,即便受到扇诱肯定先要观望局势,权衡利害,决不会贸然举动。史载唐朝紧急设置六胡州时,特别以唐人为刺史这标志着六胡州由羁縻州进为正州。而这种置废升降是唐朝因缘局势演变而采取的灵活措置,已有先例。其以唐人为刺史者,或为汉人 如张仁楚圣历元年(698) 改授朝议大夫依州刺史;或为入唐任官之蕃将如曾任鲁州刺史的安思恭。 

    

  五、设置六胡州的地缘军政意义 

    

  自贞观初年击灭雄踞阴山内外的东突厥汗国起,唐太宗威临四夷天可汗声势开始形成。至二十年 (646) 又破灭取代东突厥而称强漠北的薛延陀汗国,铁勒诸部相继降附,北逾瀚海,尽入提封,李唐王朝独步东亚大陆的帝国霸权基本确立。然而,高宗调露元年的突厥大暴动如同惊雷狂飙 不仅揭开了突厥降户叛唐复兴的斗争序幕,而且终结了自永徽已后,殆三十年,北鄙无事的相对安定局面,致使唐朝在大漠南北建立的羁縻统治秩序陷于瘫痪崩解,北疆军政局势全面恶化。 

  李唐帝国边疆军事形势的恶化 肇开于西南雪域高原上吐蕃王国的崛兴与扩张——东侵陡右和剑南,北争西域控制权。尤其是唐高宗咸亨元年 (670) 薛仁贵等将以 10 万大军惨败大非川(今青海共和西南)、仪凤三年(678) 李敬玄等将以 18 万大军惨败青海,遂使唐太宗击灭东突厥以来震慑四夷的军国声威——维系边疆地区羁縻统治的无形资——黯然失色。而唐军在陡右道的两次惨败亦即吐蕃王国的重大胜利,可谓突厥贵族反唐复国的榜样于是,漠南突厥大暴动继踵 于唐军青海惨败的次年,绝非偶然。 

  史称突厥强则寇扰,弱则降服。此谓游牧政权在强盛之后向外扩张,羁縻部落于坐大之后走向叛离,乃是一种地缘政治趋势。而调露元年突厥降户大暴动的深刻原因,就是从其国灭降附以来,唐朝干涉其部落自治,尤其是役使其东征西讨,突厥贵族深感亡国无君(可汗)之苦,故而不惜牺牲,前赴后继地拥护任何一位可汗的后裔进行复国活动。而漠南突厥大暴动时就拥立阿史那泥熟匐为可汗 泥熟匐失败后,突厥余众又复迎立颉利从兄之子阿史那伏念为可汗,以号令诸部,但又遭败亡。永淳元年 (682),阿史那骨笃禄、阿史德元珍等招集亡散,又复起事,骨笃禄自立为可汗,后竟至返归漠北,建牙复国,史称后突厥(682-745) 

  恩格斯曾经指出 : 在社会历史领域内进行活动的,全是具有意识的、经过思虑或凭激情行动的、追求某种目的的人 任何事情的发生都不是没有自觉的意图,没有预期的目的的。但是,唐朝中央对突厥贵族这种日趋强烈的复国渴望及其严重后果,显然是缺乏充分认识的。所以未雨绸缪的防范措施也就不够到位。及至突厥大暴动发生,只能是在紧急调兵镇压的同时亡羊补牢设置六胡州以控制事态扩大到河南。 

  从地缘政治和军事战略角度观察,设置六胡州的重要作用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控制河曲内部的羁縻府州 

  绥远必先安近。当调露元年 (679) 之时,在河曲之内不仅有贞观以来降附的粟特和突厥等羁縻府州,还有遭受吐蕃侵攻被迫从陡右道东迁而来的吐谷浑和党项部落。如高宗咸亨三年 (672) 时就在灵州南部设安乐州(今宁夏吴忠市东山水河流域),安置吐谷浑王族诺曷钵部。仪凤至永隆元年 (676-680),是党项部落向东迁徙的高潮期。如此前侨置庆州的静边州都督府(以党项拓跋氏 18 部落为主),在此期间又向东迁徙到银州(今陕西横山县党岔乡 境内无定河之南 此外还有一些党项部落散处于灵、夏州境内。如果河曲之内的这些羁縻部落群起响应河外的突厥大暴动,其危害后果是不言而喻的。所以,控制动乱事态蔓延,稳定河曲之内局势的当务之急,就是镇抚好居住此地已达 50 年之久的粟特部落。如此,便能有效地防止党项等部落起而效尤。 

  再者,在唐朝边疆都护府、都督府直接统领控制下的羁縻部落,既有为国 唐 守境,防捍外蕃的政治职责,又有自备鞍马,奉调出征的军事义务。所以,在六胡州因缘突厥大暴动而由羁縻州进为正州并以唐人为刺史之后,这种军政职能无疑会更趋强化的。 

  (二)控制地缘战略通道 

  从军事地理角度观察,今鄂尔多斯高原的地貌为荒山、丘陵、沙地、河沟、湖泊和耕地相间分布,而大部分属于风沙草地。其自然地形为中、西部高隆而四周降低,呈波状起伏,曼衍和缓,交通道路受地 理条件制约的程度较低,在古代尤为便于集团骑兵 驰逐奔冲,因而在军事上不易控御。但是,河曲外有山地屏障,内有长河襟带,可谓拒防天成——高山巨川阻限交通,涉水必由津渡,逾岭必走谷径,正可恃为军事防御凭借。 

  自秦汉以降,漠北游牧民族南下阴山进入河套的主要纵谷(隘口)通道,自西徂东有狼山西段鸡鹿塞 今内蒙古磴口西北哈隆格乃山口)、狼山中段高阙塞 今内蒙古乌拉特中旗西南石兰计山口)、五原梱阳塞唐代称呼延谷今内蒙古包头西北昆都仑河谷)、大青山白道谷 今内蒙古呼和浩特市西北蜈蚣坝)。 

  秦汉隋唐诸朝建都关中,北向抵御匈奴、突厥等游牧汗国的军防阵线(以城镇和长城为防御工程),第一道是依托阴山和黄河,第二道是依托白于山。而河曲地当这两道防线之间,既是阴山防线的纵深后援,又是白于山防线的缓冲前沿。河曲之地,密迩京畿。其南缘白于山到关中的直线距离约 300 公里,在唐代有两条官驿大道 :东为延州(今陕西延安 道,南通长安,西北至夏州 ;西为庆州道,东南通长安,东北至盐州。在白于山北面的河曲之内,有三条纵向道路。东为银胜道 : 由银州向南经绥州 今陕西绥德 可通延州 ;向东北至胜州 今内蒙古准格尔旗东北十二连城),其东有榆林关 津),渡河可通河套、阴山方向的白道谷。但此道东濒黄河,回旋空间受限,又易遭受河东方面的侧翼攻击。西为灵州道 :由灵州向南可通庆州和原州 ;在灵州附近西渡黄河后,向西南可通往陡右道,向北通往河套、阴山方向。但在贺兰山的西面和北端,皆为沙漠 今腾格里沙漠与乌兰布和沙漠),无州县之设,很不便于通行。中为夏丰道 :由夏州北至丰州(今内蒙古五原西南),再北渡河出高阙塞通往阴山以外。此道基本位于河曲中部, 南北直捷,回旋空间广阔,军事战略价值尤为突出。而六胡州就在此道西傍,若从丰州南下灵、夏、盐、庆、原州,则必经过六胡州境地。从漠南突厥大暴动到唐中宗景龙二年 (708) 筑置黄河北岸三受降城之前,唐军与后突厥阻河而守。在河北岸有拂云堆神祠,突厥每将入寇,必先诣祠祈祷,牧马料兵而后渡河。所以,中受降城即筑于拂云堆神祠,以绝突厥南寇之路。在唐军阻河而守期间,河南岸的丰、胜二州控河扼寇,东西呼应,实为襟带。而其南面六胡州地区的局势稳定与否,真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影响。 

  (三)保护战略物资——官私牧马 

  在古代社会,马乃甲兵之本,国之大用。马匹首先用于装备车兵(马拉战车)、马军” 骑兵),其次用于从中央到地方各级官府的邮驿,再次用于交通运输等方面。《新唐书·兵志》云:马者,兵之用也 监牧,所以蕃马也,其制起于近世。历代监牧的主要任务就是繁育、驯教马匹,为军队和各级官府提供优良的马匹。综观李唐王朝历史,其朝廷军力强弱升降乃至国运隆替,都与马政事业的兴衰密切相关。 

    在世界历史上, 骑兵在整个中世纪一直是各国军队中的主要兵种,任何军队如果没有一支能骑善战的骑兵,就不能指望作战胜利。唐朝前期破灭突厥汗国、开疆拓土的辉煌业绩,再上溯西汉武帝时抗击匈奴侵寇的威烈武功,皆可谓世界历史中农耕王朝以骑制骑的伟大胜利。吐蕃大将尚结赞曾言 : 胡以马为命。当骑马民族与农耕民族和平交往时,用来市易的主要物资就是马匹牛羊 而相互交恶兵争时,他们抢夺的也是牲畜和牧地。与此同理,对于中原农耕王朝来说,马匹和牧场既属战略资源,无疑也就势在必保必争了。 

  前文已述,六胡州所在的河曲丰旷之野曾是唐前期的监牧基地之一。所以,设置六胡州并以唐人为刺史按照正州的行政模式对粟特居民进行直接管理的同时,对其畜牧生业的控制也就寄寓其中了。而河曲的政治稳定无疑有利于盐、夏监牧的安全生产。六胡州进为正州,粟特居民成为地方州府直辖的编户齐民就要承担赋役征调。唐代边地羁縻府州对中央朝廷的职贡义务之一,就是以和市方式提供马匹。如前述开元二年姜晦就以空名告身前往六胡州市马。 

    不过,在设置六胡州的初期阶段 这些紧急行政措置的预期绩效之实现,首先需要唐军抗御突厥侵寇的胜利来保障。但当时的局势发展却是很不乐观的,尤其是河曲监牧马匹的损失甚为惨重。这是因为,漠南突厥叛离复国所引致的唐朝北疆局势全面恶化之后果是严重而深刻的一自唐初以来对付边疆战事的临时性野战行军向长住边军的转变、府兵制向募兵制的转变、边疆大都督府和大都护府防御体制向节度使司 大军区 体制转变的最初因素,就是从这里开始发生的。但此乃牵涉广泛之课题,非本文所能详之,兹不深论。 

    

    

  

  唐前期六胡州古城位置有待继续探索 

    

  ——与《六胡州古城址的发现及其环境意义》作者商榷 

    

    

    

  陕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  艾冲 

    

    

    

    

  近十年以来,学术界对于唐代前期六胡州的研究相当重视,产出了一批具有新意的学术成果。其中,王乃昂、何彤慧等同志的《六胡州古城址的发现及其环境意义》(载于《中国历史地理论丛》2006 第 期,第 36-46 页。以下简称《六胡州》)一文,运用历史文献、野外考察和文物考古资料对六胡州治城作了新的探究,提出新的见解。 读后很受启发,同时也觉得文中的若干论点显得牵强。笔者不揣浅陋,愿意针对问题透过讨论求得学术共识。因此,特就下列三个问题提出质疑与讨论,希望得到明晰的解决。 

    

  一、《六胡州》关于鲁州治城定位的证据不足 

    

  《六胡州》作者认为关于六胡州城址的地理位置,目前可言发现的惟有鲁州以上证据,足以说明兴武营在明清以前曾是一座较大的唐、宋、西夏城池,各种资料均显示应为六胡州之一的鲁州城。(《论丛》第 40 页)换言之,鲁州古城即位于今宁夏盐池县高沙窝乡二步坑村的兴武营故城。作者举出的证据有下列四条 :其一,盐池县苏步井乡硝池子村西侧窨子梁唐墓出土的墓志铭 ;其二,《嘉靖宁夏新志》相关兴武 营城的记载(按《六胡州》作者所注出处一《嘉靖宁夏新志》 卷 1《边防》并无此段引文 );其三,实测所获明代兴武营城的平面形制;其四,兴武营城墙内部的包含遗物指示的历史年代。但是细审这四个方面的资料,觉得存在着明显的漏洞,不能证明其所持论点。 

  首先,关于盐池县苏步井乡硝池子村西侧窨子梁唐墓出土的墓志铭文。在其出土后,文物工作者对铭文的判读存在着分歧。为了能够辨清墓志铭文,2007 年秋,我们利用赴银川开会之机遇,专程前往宁夏博物馆访寻该墓志,但因无法找到墓志原物而深感失望。在此寄希望于文博界学者能保有该唐代墓志拓片者,以便将来有幸一睹。现将该墓志铭不同判读节选列于下面。其一见于《盐池县志》第 章《文物古迹·历史文物》,第 416 页 : 

  ……以久视元年九月七日经于鲁州如□□□□礼私事春秋八十有五以其二十八迁窆于□□东石窟原礼也…… 

  其二见于《文物》1988 年第 期,第 43-56 页 :……以久视元年九月七日终于鲁州如鲁县□□里私第春秋八十有五以其二十八迁窆于城东石窟原礼也…… 

   由于墓志铭文的释读出现歧义,因而给学者利用该资料带来不便。相比较而言,《文物》刊文的释读较为可信,也与《六胡州》作者的引文基本一致。即便如此,这篇墓志铭文也无法证明兴武营故城就是唐代鲁州治城。依《文物》载文的释读,墓主于武则天久视元年(即圣历三年,公元 700 年)九月七日逝世于鲁州如鲁县□□里私第,并于二十八日迁窆于城东石窟原。在此,我们尤其要注意迁窆 一词。者,埋葬之意。迁窆,迁葬之意也。就是说,墓主于久视元年九月七日在鲁州如鲁县私第逝世后,曾有过一次初葬(在鲁州如鲁县界 ),后来才迁葬于“□城东石窟原。因此,墓志中的“□“□□”,既不能与鲁州对应,也不能与如鲁县对应。“□“□□”究竟是指唐代六胡州地区的哪一座城,迄今并非明朗。正因这个道理,鲁州治城显然不能在窨子梁唐墓群西方寻找。《六胡州》作者对唐代墓志铭文的理解存在疏误。 

  其次,《嘉靖宁夏新志》有关兴武营城址的记载,无法证明兴武营故城就是唐代鲁州治城。《嘉靖宁夏新志》载:东路兴武营守御千户所,建置沿革:本汉朔方郡河南地,旧有城,不详其何代何名,惟遗废址一面,俗呼为半个城。正统九年,巡抚都御史金濂始奏置兴武营,就其旧基,以都指挥守备。……城周回三里八分,高二丈五尺。池深一丈三尺,阔二丈,西、南二门 及四角,皆有楼。《嘉靖宁夏新志》在此表述极其清楚,旧有城,不详其何代何名,惟遗废址一面,也就是说,迄正统九年明朝建筑兴武营城之时,地表可见的无名古城的残墙址只有一道,古城轮廓早已湮毁。亦并未明确记载该城址乃唐代古城。既然惟遗留一道残缺的颓垣,怎么能佐证明代兴武营城就是沿用唐代鲁州城呢?显然不能。退一步来说,既便能证明这是唐代城址,也可能是唐代官营盐州牧监遗址,因为夏州群牧使下辖诸牧监的朔方监,就在今宁夏盐池县西北境,其具体位置迄未定位。 

  再次,《六胡州》作者实测所获明代兴武营城的平面规制数据更难于作为证据。所谓兴武营城郭略为矩形(图 2—a)2005 年 月实测其)东墙长 610m,西墙长 580m,南墙宽 470m,北墙长 480m,周长在 2000m 以上。城墙底宽 13m 左右,顶宽约 4m,高度在 6m 上下,是一处比较大且保存完整的古城址。实际上,《六胡州》作者测量的是明代宁夏镇东路兴武营城的规制,用以说明明代长城的相关专题是恰当的,却无法证明唐代任何议题。但是,《六胡州》作者恰恰使用了这组明代兴武营城的实测数据及 绘制的该城平面图以作为唐代鲁州治城的数据及其平面布局,实际上毫无佐证效力。 

  更令读者不解的是, 六胡州》作者称实地测量的结果,兴武营 之东、南各有一城门,其中南门设有瓮城,瓮城墙高 75m”。这不仅跟《嘉靖宁夏新志》所载该城有西、南二门不符,也跟作者在文中所图 六胡州古城址形制示意图“a. 兴武营平面图不同,该图显示兴武营城有北、西、南三门。图中并无东门,却有北、西二门。 不知《六胡州》作者究竟如何实测的。此外,所谓兴武营城之四面皆有马面,东墙与北墙各 个,西部与南墙各 的记述,也与“a. 武营平面图显示有所不同。显然,行文的抵牾只能表明实测资料的证据性欠缺。 

  第四,兴武营城墙内部的包含遗物指示的历史年代准确与否仍值得推敲。《六胡州》作者举出实地考察所获城内和墙体包含物,以论证明代兴武营城故址是唐代鲁州治城。认为从口沿推断,墙体中混筑的乳丁纹陶片系典型的唐代遗物2005 年 月考察时,曾捡到半枚元通宝”“采南墙夯层所夹动物骨骼测定年代……时代略当中唐至晚唐之遗存。物证虽然较多,能直接说明问题者太少。所谓墙体中混筑的乳丁纹陶片是否是典型的唐代遗物,尚难确定 ;判断该遗址是不是唐代古城,应联系同时期的灵州城、丰安军城、西受降城、中受降城诸古城遗物分析。墙体所包含动物骨骼亦然。其碳十四同位素测年结论出自哪个机构?有无从事考古文物测定的资质?作者并未注明。 关键在于即便判定乃唐代古城址,同样无从证实其为鲁州治城。因为唐代曾在今灵武、盐池一带从事畜牧经济的族群还有党项羌、吐谷浑、铁勒九姓、沙陀突厥诸族人口,以及唐朝官营牧监,怎么可以武断地认定兴武营故城就是粟特人居住的鲁州城呢?假定兴武营故城位置曾经存在唐代古城,唐玄宗天宝四年宥州寄治经略军城,特别是唐德宗 贞元二年(786 年)昭武九姓胡人东迁石州后,此地已无粟特人活动,时代略当中唐至晚唐之遗存焉可证明这是鲁州城?至于半枚开元通宝的获得,作者并未说明是在兴武营故城的何处捡得,是在途中?是在城外?是在城内?还是在墙体之中?既然来历不明,也就缺乏可信性和公信力。 

  综上所述,作为唐代六胡州之一的鲁州城究竟在何处?并未获得学界公认的发现与确定。 

    

  二、《六胡州》关于兰池都督府治城位置的判断并不正确 

    

  关于兰池都督府治城的地望,《六胡州》作者判断 :查干巴拉嘎苏城址是唐代兰池都督府驻地。他说 : ……据此,张郁认为兰池都督府是巴郎庙古城,王北辰考定其为内蒙古鄂托克前旗 境内的敖勒召其古城。前者方位、后者里程与文献记载均不甚吻合,且城址附近也无兰池之湖泊遗迹。《元和郡县图志》卷四《关内道四》载:兰池都督府城盐州白池县北八十里,成为判定兰池府故城的最重要依据。王北辰否定张郁的位置判断,无疑是对的,因为巴郎庙古城与北大池古城的方位不符文献记载。王北辰指出 : 但从现代大比例地图上看,巴郎庙古城位于北大池古城的西北方,而敖勒召其古城才恰好位于北大池古城的北方 ;从两城与北大池古城之间的距离看,二者大致相等距。笔者调查,从敖勒召其到北大池古城恰为 40 公里,敖勒召其古城即在镇外王北辰的推断依据充分,可以成立。《六胡州》作者否认关于敖勒召其古城是唐代兰池都督府城之说,却无道理。 

  所谓兰池都督府也可能治此(笔者按即查干巴拉嘎素古城址 )”的判断并无佐证。首先,如同巴郎庙古城一样,查干巴拉嘎素古城也不在北大池古城(白池县城)的正北方,而是处在东北方 ;显然不符合兰池都督府城在盐州白池县北八十里的记载,即方位有误。其次,《六胡州》作者称 : 当地人亦称该城(即查干巴拉嘎素古城址)为湖城,盖因土地卑湿、湖泽众多之故,与兰池都督府兰池吻合。这种解释实在是牵强附会,是讲不通的。唐代人称天然湖泊为,而对于人力可开采矿产资源的盐湖则称作两者是有明显区别的。最显著的例子莫过于盐州的得名,即因其北部乌池、白池、细项池、瓦 窑池等人工可开采的盐池而得名。还有大非苦盐池、胡洛盐池等。盐湖一律称。另外,唐史中相关麟泽、 拔利干泽、 沃野泊、 长泽、 阳城泽、 突纥利泊、 库也干泊弥鹅泊榆禄浑泊地颓泽等,则都是普通的天然湖泊。因此, 六胡州》作者将兰池解释为土地卑湿、湖泽众多显然有误,当然不能成为所谓查干巴拉嘎素古城即唐代兰池都督府治城的佐据。再次,查干巴拉嘎素古城城内、城外,并未出土或找到可资证明其身份的文物,尽管曾出土铁锅、秤砣、陶罐、残砖瓦等。依据唐代史书惯例,兰池解释为盐池之一较为合适,而且是较小的盐池,很可能已干涸或消失,其遗址应在今敖勒召其镇与其东侧的敖勒召其古城附近勘察与寻觅。总之,兰池都督府城仍然相当今敖勒召其古城(即包日嘎查古城 的位置。 

    

  三、《六胡州》存在的其他问题 

    

  《六胡州》作者在行文过程中出现的若干舛误、纰漏及不足,也是不容忽视的问题。学术文章如果存在大量的概念、语言或文字错误,就会直接影响其可信度。

    概括起来,《六胡州》中存在五个方面的弊病。 

  其一,以主观臆断作为立论的基点。《六胡州》作者将鲁州治城定于今兴武营故城、丽州治城定在今巴郎庙古城、含州治城指在今乌兰道崩古城、塞州治城置于今敖勒召其古城、依州治城 确定在今苏力迪古城、契州治城假定在今巴彦呼拉呼古城。虽然不乏对各个城址现状的描述,但其基本依据只有一条,即第三,鲁、丽、含、塞、依、契六州自西向东分布 

  为什么会形成这样的顺序理念?纵观全文,作者并未作出丝毫的说明。显然,所谓六胡州在鄂前旗境内自西向东分布的立论毫无依据。既然如此,依照这个顺序考证的六胡州治城位置,就欠缺有说服力的证据。何况经实地勘察,对于乌兰道崩古城址、苏边迪古城址的年代,并无确凿的文物考古资料证明是唐代古城。兴武营故城亦然。敖勒召其古城址已被考定为兰池都督府驻地。只有巴郎庙古城址、巴彦呼拉呼古城址可以定为唐代古城。作者这种以先入为主的臆断作为论述基点的做法,是不宜提倡的行文模式。 

  其二、时间概念不清晰。例如《六胡州》中一再出现唐初一词。 唐初六胡州北部已经有比较严重的土地沙漠化问题“‘六胡州是唐初为安置突厥降户……”唐初六胡州与后来的六县及匡、长二等。在史学界,唐初一般是指唐高祖李渊统治的武德年间(618—626 年 )。但在《六胡州》中,作者用唐初指代唐高宗调露元年(679 年 )这显然很不合适。此外,唐初究竟还表示哪一个时间段,作者并无说明。再例如《六胡州》中出现其一是因为该地区自唐至宋、夏之际的六七百年间,没有比六胡州更集中的行政设置(第 38 页)。此处宋、夏之际不知表达什么时间概念?在史学界,常用诸如秦汉 之际、隋唐之际、宋元之际的措辞,表达前后两个朝代交替的那段时间。 至于西夏和宋(北宋、南宋)两个封建王朝,几乎是相伴始终而同时存在,至少大多数时间是重合的。因此,《六胡州》作者所谓宋、夏之际很不科学。此外,六七百年间不知如何计算的。唐朝建立于公元 618 年,北宋亡于公元 1127 年,南宋亡于公元 1279 年,西夏亡于公元 1227 年;据此,唐兴至北宋亡约有 510 年,至西夏亡约有 610 年,至南宋灭亡约有 662 年,但迄宋、夏之际有多少年就不知道了。 

    其三,空间概念错讹。例 :在《六胡州》中,作者先后五次提及灵、夏之间之说,却并未注明出处(第 36—38 页)。作者引用《元和郡县图志》、 旧唐书》、 新唐书》文,涉及灵州南界、 灵州、 灵、夏南境,并无灵、夏之间的记录。作者特意加以双引号,表明是引文,却无出处。显然其空间概念不清。例 :元和九年(814 年)重置的宥州,跟唐前期六胡州已毫无关系,作者仍视其为六胡州地区行政沿革的第六阶段,十分不妥(第 37 页 )。例 :作者称隋代的盐川郡原为汉武帝元朔二年(前 127 年)所置五原郡(第 37 页)。 其依据何在?众所周知,西汉时期的五原郡,系承继秦代九原郡,其故城位于今内蒙古包头市郊区,其辖区相当今包头市周边的阴山南北 区域。这与隋唐盐州(盐川郡、五原郡)城相距千里之遥,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例 4:作者在述及隋代朔方郡时说隋时统朔方、德静、宁朔、长泽四县,其中岩绿县治在郡下,唐时为朔方县(第 38 页 )朔方县究竟何时出现?前后抵牾,概念混乱。例 : 六胡州》谓益从军行于河朔之地为公元 780 年以后,安置六胡州人的宥州已移置经略军所在的榆多勒城,六胡州早已无名无实……”( 第 37 页)这样的表述是错误的。因为正如作者此前所称 : 乾元元年(758 年 ),又改宥州之名,随后又在宝应年间(762-763 年)撤之。既然与昭武九姓六胡州相关的宥州早在唐代宗宝应年间(762 -763 年)废罢,20 年后的经略军城何来宥州建制?再过约 30 年,才有新宥州的设立。行文不能自圆其说,前后冲突非常明显。例 6:作者在文章中指出: 隋代灵武郡下的回乐、弘静、怀远、灵武、鸣沙、丰安 县中,有 5县在黄河两岸河套平原之中(第 37 页)。在此所谓河套平原是错误的地理概念,应更正为宁夏平原银吴平原才是。而套平原实际位于阴山山脉南侧,并非贺兰山东侧。由此可见,六胡州》作者的空间概念实在不清晰。 

  其四,制度概念模糊。《六胡州》作者在叙述六胡州地区的行政建制沿革时,有意无意地更改历史文献记载,遂使所论失去可靠性。譬如:作者称第一,调露元年(679 年 ),在灵、夏两州之间的灵州境内,置鲁、丽、含、塞、依、契六羁縻州,以部落首领为各州刺史(包括都护、县令 ),当时被统称为六胡州’”(第 36 页 )。而《新唐书·地理志》载:调露元年,於灵、夏南境以降突厥置鲁州、丽州、含州、塞州、依州、契州,以唐人为刺史,谓之六胡州。对比之后可知,《六胡州》作者以唐人为刺史篡改为以部落首领为各州刺史, 唐人落首领是两个概念,前者是流官制,后者是羁縻制(世袭制)。经更改后,表达的意思就不一样。更令人奇怪的是,《六胡州》作者竟然将都护府的都护、县级政区的县令与六胡州的州刺史放在一起,即部落首领为各州刺史(包括都护、县令)。州刺史是州级政区的主官 ;都护之职在州刺史之上,系统州政区的主官 ;县令之职在州刺史之下,属县级政区的主官。六胡州的州刺史焉能包括都护、县令?如此,作者任意羼入个人的意愿,实属不当。更有甚者,将六胡州的居民指突厥降户突厥人包括粟特人在内的突厥人。史学界公认唐代六胡州的居民是来自中亚的昭武九姓(粟特)胡人,岂料《六胡州》作者竟然熟视而不见呢?虽然其后也提及粟特人,却是引用其他学者之语,且将之归入突厥族群。再譬如 :作者所谓第三,神龙三年(707 年 ),置兰池都督府,撤销匡、长二州的建置,将六胡州更为六县,仍属兰池都督府(第 36 页)。在此处,任意改变文献记载原意的现象更加严重。不妨再援引《新唐书》原文 : 长安二年,并为匡、长二州。神龙三年,置兰池都督府,分六州为县。《新唐书》并无销匡、长二州的建置之语,不知作者究竟从何得来?为什么不注明 出处? 

  《新唐书》引文有分六州为县,则无将六胡州更为六县,也不知作者从何处获悉?为什么不注明出处?无论是直接引用,抑或间接引用,都应注明其出处。若依据《新唐书》记载,至神龙三年(707 年),匡、长二州并未明言撤销;也并未将六胡州更为六县,而是六州为县,所表达的词义截然不同。《旧唐书》虽有仍置六县以隶之,并未与六胡州相联系,因为是年已无六胡建制。还有,作者所谓唐军平乱后于开元十年(722 年)将六县撤掉,保留鲁、丽、契、塞四州(第 36 页)。据《新唐书》:开元十年,复置鲁州、丽州、契州、塞州。此处所言甚明,是复置而非。早在长安四年,六胡州就被合并为匡、长二州了 ;开元十年,哪来的鲁、丽、契、塞四州可供被保留呢?据《新唐书》,神龙三年并无六县之设,开元十年何来六县供唐廷撤销呢?史书并无记载!最后,作者称:天宝年间(742 年 ),将宥州寄置于经略军城,原宥州更名为宁朔郡 ;至德二年(757 年 ),改为怀德郡都督府 ;”(第37 页)若依此说,唐代天宝年间,同时存在两个宥州——寄置於经略 军城的宥州、原来的宥州。这当然并非史实。作者在此几乎完全更改了历史文献的原意。《旧唐书》如此说 :开元二十六年,自江淮放回胡户,於此置宥州及延恩、怀德、归仁三县。天宝元年,改为宁朔郡。 至德二年,又改为怀德郡都督府。乾元元年,复为宥州。宝应后废。 

  《新唐书》如此说 :开元二十六年,还所迁胡户,置宥州及延恩等县,其后侨治经略军(城)。至德二载,更郡曰怀德(郡)。乾元元年,复故名。宝应后废。两《唐书》所述基本一致,《旧唐书》记述相对系统 ;只是《旧唐书》在怀德郡后的都督府三字,纯系衍文而已。据两《唐书》记载,天宝元年,宥州改称宁朔郡 ;至德二年,又改宁朔郡为怀德郡;乾元元年,复称宥州;宝应后废。这才是历史真实。显然,并非同时存在两个宥州——寄置於经略军城的宥州、原来的宥州,作者是在画蛇添足。这表明其对六胡州地区行政制度变化并不清楚。 

  其五,地名概念含混。《六胡州》作者称 : 其时,主要的行政中心为朔方节度使(灵武节度使、灵盐节度使、定难军)治所灵州及其所统领的夏州、宥州、盐州等(第 38 页)。在此,定难军节度使驻夏州城(今陕西靖边白城子古城 ),是夏州节度使的更名。将之归于朔方节度使毫无道理。《六胡州》作者还写道 : 灵州在西夏建国前为其政治中心,称西平府,建国后为大都督府,是与西夏国都中兴府、位居河西的兴庆府并列的最高级行政单位。(第 38 页)需要强调指出 :中兴府、兴庆府,都是指今宁夏银川市之地,并非同时并列的两个行政单位。公元 1033 年,西夏升兴州为兴庆府 ;公元 1205 年,更改兴庆府为中兴府。它们是西夏国都在不同时期的名称,并非同时存在的地名。此乃兴庆府和中兴府的相互关系一前后承袭关系。《六胡州》作者无疑将两个地名弄错了。 

    

  四、结语 

    

  本文针对《六胡州》关于唐前期六胡州地区的行政建制沿革和六州治城定位的研究,提出了商榷及质疑。所谓鲁、丽、含、塞、依、契六州自西向东分布的立论基础是主观臆想。由此出发推断的胡州治城位置,以及兰池都督府城的地望,并不可信。《六胡州》作者在行文时出现诸如先入为主的臆断、时间概念不清、空间概念错讹、制度概念模糊、地名概念含混的状况,直接地影响着该文的学术见解之可靠性,因而后者难于成立。在现阶段,胡州古城定位研究,仍有待继续与深入。因此,不宜将个人见解作为定论在媒体上尤其是互联网上宣扬。至于该文第三部分六胡州古城址的环境指示意义,因本文篇幅所限,容后另文讨论可也。 

    

 

    

  再论唐六胡州城址的定位问题 

    

  ——兼谈历史地理学研究方法 

    

    

    

  兰州大学资源环境学院讲师、理学博士 黄银洲 

    

    

    

    

  近几十年,唐代设置的六胡州一直受到学术界关注,不同学者从不同角度对此进行了研究讨论,并取得诸多进展,如民族、经济、宗教、文化、部落迁徙、历史地理等。然而,在一些问题上仍存在不足,如与六胡州相关的城址定位问题。侯仁之在 1970 年代确定位于鄂托克前旗城川乡的城川古城为元和十五年(820 年)设置的宥州,并得到一致公认 ;王北辰讨论了北大池古城、敖勒召其古城、包乐浩晓古城的对应问题,认为北大池古城为唐之白池县城所在,敖勒召其古城为兰池都督府所在,包乐浩晓古城为经略军城所在 ;艾冲同样对该问题进行了探索 王乃昂等用多学科交叉综合分析的方法,确定了六胡州中的鲁州所在地,即今兴武营城址所在。大多数学者对此结论持赞同态度,艾冲则对该观点进行了质疑,但较为缺少具有实质意义的论点或者证据。笔者过去几年多次参与鄂尔多斯高原历史环境变化的考察,对该地区的历史地理稍有了解,在此就六胡州相关的多个城址定位问题进行再讨论,同时就历史地理学研究中的科学方法问题就教于大方之家。 

 

  一、六胡州的设置及存续时间 

    

  《旧唐书》、《新唐书》、《元和郡县图志》等历史文献中均对六胡州的设置有所记载,且大致相同。兹将《新唐书·地理志》所载记录如下:宥州宁朔郡,上。调露元年,于灵、夏南境以降突厥置鲁州、丽州、含州、塞州、依州、契州,以唐人为刺史,谓之六胡州。长安四年并为匡、长二州。神龙三年置兰池都督府,分六州为县。开元十年复置鲁州、丽州、契州、塞州。……十八年复置匡、长二州。二十六年还所迁胡户置宥州及延恩等县,其后侨治经略军。至德二载更郡曰怀德。乾元元年复故名。宝应后废。元和九年于经略军复置,距故州东北三百里。十五年徙治长泽,为吐蕃所破。长庆四年,节度使李祐复奏置。 

  根据文献所载,我们基本能够明了六胡州地区在唐代的建制沿革。六胡州的设置主要是为了安置突厥降户,关于六胡州的初始设置时间尽管文献载为调露元年(679 年 ),然洛阳地区安菩墓志的出土带来了新讨论。墓志题名为唐故陆胡州大首领安君墓志,且墓志记载安菩于麟德元年(664 年)去世,早于调露元年(679 年 )。有学者因此认为历史文献所载的调露元年(679 年)只是以唐人为刺史管理六胡州的年代,实际设置六胡州的年代应早于武德元年(618 年),但这一推论仍有待探索。六胡州设置之后,实际存在年代并不长,开元十年(722年)并为鲁、丽、塞、契四州之后,六胡州一词已完全失去其行政意义,文献记载的此后该区行政建制变化更多为新、旧宥州的嬗变。但无论从行政区划单位和种族及地域概念来说,唐代六胡州一词均具有重要意义,以至于能在坊间长久使用,并指代这一特定地理区域。许多学者对六胡州的设置原委及迁徙过程已经有细致的研究分析,此处不再赘述。 

  二、已确定的与六胡州相关城址  

  六胡州的位置究竟在何处?历史文献仅简单记载为灵、夏南境灵州南界,缺少详细的说明,仅以南境定位显得比较模糊,此处,指灵州,夏指夏州。灵州在唐代的范围,元和郡县图志》载:州境东西五百八十里,南北八十里。根据常识判断,此处记载的五百八十是可接受的,南北八十里则明显错误。

    艾冲认为此处的东西五百八十里的记载同样不妥。至于北八十里,不仅从现代区域地理学的角度可以认为记载错误,文献的旁证同样可以表明其记载错误。同书对灵州下辖的怀远县记载为 : 南至州一百二十五里,在州东北隔河一百二十里。灵州下辖的一个县尚且在州北“ 一百二十五里南北八十里的记载明显错误。夏州州境在《元和郡县图志》中的记载为东西二百一十五里,南北七十里学界对东西距离没有异议,南北距离则认为记载失误。贺次君点校的版本中也注为宜有脱误,乐史作七百五十里’”,所引为北宋乐史所撰《太平寰宇记》的记载,间接证据为《元和郡县图志》中对胡洛盐池的记载在县(长泽县)北五十里应为在县北五百里,清代杨守敬所撰《水经注疏》也直接做在县北五百里记录。然而此处同样存在一个问题,既然此处的胡洛盐池为《新唐书》中所引贾耽日 记所记的胡洛盐池,为何李吉甫在介绍夏州所辖的朔方县时不提呢?显然朔方县距胡洛盐池更近,且朔方县的地位更高。考李吉甫的生平,并未到灵州、夏州一带去过,因此夏州条下许多地标的位置记载较为混乱,如将贺兰山记载为在县(朔方县)东北三十里,因此此处记载是存在错误的。另外,艾冲断定十贲故城处于夏州北境,考《新唐书》所引贾耽的日记为 : 夏州北渡乌水,经贺麟泽、拔利干泽,过沙,次内横口、沃野泊、长泽、白城,百二十里至可硃浑水源。又经故阳城泽、横口北门、突纥利泊、石子岭,百余里至阿颓泉。又经大非苦盐池,六十六里至贺兰驿。又经库也干泊、弥鹅泊、榆禄浑泊,百余里至地颓泽。又经步拙泉故城,八十八里渡乌那水,经胡洛盐池、纥伏干泉,四十八里度库结沙,一曰普纳沙,二十八里过横水,五十九里至十贲故城。贾耽亲自走过这条路线,所记当属实。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十贲故城处于黄河以北,根本不可能处于夏州境内,是不能做夏州北境的。李吉甫在《元和郡县图志》中将汉代的朔方与唐代的朔方混用,只是地名的沿用,缺乏实地的考证,现代学者当有区分这些错误的能力。由此可见,对历史文献并不能以一种虔诚的心态去对待,也不能为了得出结果刻意批判,现代人在记录现代事时尚且错误多多,何况在信息极其缺乏的唐代。也就是说,要获得真实的历史地理信息,对于历史文献我们需要多方面的综合考证。 

  上面对灵州和夏州的州境进行了简单分析,只是为了将六胡州的位置进行更为准确的定位。由于历史文献的记载错误,在没有更多证据出现之前,实难将其边界准确划出。但夏州的州府所在位置现今是确切知道的,即今统万城遗址所在。灵州城址尚没有确切定位,早先学界一般采用今宁夏灵武市西南,吴忠建市以后,逐渐改为今吴忠市北或西北2003 年 月 日,《唐灵州吕氏夫人墓志铭》的出土,为灵州城址提供了更为明确的线索。墓志记载墓主人吕氏终于灵州私第,葬在回乐县东原,灵州与回乐同治一城,因此灵州城当在墓葬的西面,即吴忠市利通区所在,只是具体地点需更多考古发现。考定了夏州和唐代灵州的地望,再来讨论属于夏州的长泽县和属于盐州的白池县。《元和郡县图志》中长泽县条下涉及汉代的三封县和三封故城,记载为 : 长泽县,本汉三封县地,属朔方郡,即今县北二十里三封故城是也。结合实地考察和《水经注》的记载河水又北经临戎县西,河水东北经三封县故城东,侯仁之已经考证三封县故址在蹬口县保尔陶勒农场附近的麻弥图古城,表明与长泽县并没关系。那么长泽县究竟在何处?根据对城址周边出土铜钱朝代的统计及《元和郡县图志》中对长泽县和夏州里程关系的记载东北至州一百二十,侯仁之和朱士光均认为位于鄂托克前旗城川乡的城川古城即唐之长泽县,也就是元和十五年 (820 年)移置的宥州所在,这一观点目前在学界已得到公认,本文赞同此观点。 毛乌素沙地西南部得到确认的唐代城址还有白池县城和盐州,其中白池县城为今北大池古城所在,盐州城在今之定边县城南侧。北大池古城位于鄂托克前旗北大池湖泊东侧约 2km,早在 1963 年 月内蒙古文物工作队的张郁就对此城进行了考察,并确定为唐代盐州白池县城。确定该城的地标,主要为西侧的北大池湖泊。《元和郡县图志》载白池县得名原因为,地近白池,宋曾公亮《武经总要》载,盐州其地有白池……因其地有盐池,置城以护之,唐曰白池县,又名井城葭芦泽,可见白池县城选址在唐之白池旁侧,目的是为了保护盐业发展。北大池古城既靠近北大池湖泊,地表遗物又都属于唐宋时期,因此可以确定为唐之白池县故城。另外,该城在西夏时期仍然沿用,且是一个战争要冲。《西夏书事》记载的战争就有还袭都钤辖刘用兵于乌、白池,不克刘用驻兵乌白池,扼盐、夏要路,继迁轻兵袭之月,回师援平夏,与官军战于乌白池,败绩等多次战争。笔者等于2005 年 月考察时,在城址东侧发现一地层剖面,剖面中包含一文化层,其中 14C 测年结果为 AD1100±40AD 1091±40,为西夏晚期,细致分析还表明此文化层为战争遗留这进一步表明该城不单是唐代城址,同时也是西夏的重要城址。

    确定白池县城所在,对于盐州城址的确定至关重要。《元和郡县图志》载其与盐州的空间关系为南至州九十里,考其方位距离,唯今之定边县相当。嘉庆《定边县志》在其古迹条下更是记载 : 盐州古城,在县之东南隅,唐时筑,遗址尚存。然而,尽管如此,由于定边县城历史上多次遭受洪水淹没,缺少考古证据的证实。近年以来,城市化的快速发展,定边县城在扩建过程中,在其城区南端新建城区(当地称定边新区)发现约数平方公里的文化堆积层。这仅限于修建区范围内,未开发区域的文化古遗存范围应该更大。堆积物主要有灰土、牲畜骨骼、火灶、焦土、木炭等,伴有宋夏时代的砖瓦残块和瓷器碎片,其中还有完整的西夏兽纹瓦当和灵武窑瓷器残片。堆积层的中、下层有唐的白瓷片等,属耀州窑和定窑的瓷器残片,为唐代遗物。未见元代以后器物,出土钱币的时代也截至宋夏。2006 年 月实地考察所见文化堆积层,埋深一般在 5m 左右。在建筑基坑中除看到许多唐代遗物外,还见有大量西夏时期黑色与绛色瓷片和许多兽骨,其中兽骨的 14C 年结果为 Cal AD986±43 和 Cal AD 1243±26,充分说明了其存续时间。 综上,盐州的城址位于定边县城位置基本可以确定。 

    

  三、六胡州城址定位 

    

  过去几年我们对鄂尔多斯高原进行了多次实地调查,踏访了鄂尔多斯高原沙区内几乎所有古城址。通过 GPS 对古城址的定位、野外实地考察对古城址存续时间的确定,结合 GIS 的分析功能和历史文献记载我们可以精确地明确城址之间的时空关系,因此这一工作对认识鄂尔多斯高原的历史地理非常重要。由于篇幅及主题关系,本文不拟对鄂尔多斯高原上沙区内的众多古城做详细描述,仅就可能与六胡州相关的古城址进行说明。 

    

  1. 兴武营城址——关于鲁州城址的争论 

    

   兴武营是位于今盐池县高沙窝乡二步坑村的一处明代军堡。长期以来,由于历史文献明确记载该城为明朝时期的遗址,少有其他考古及历史地理研究。过去几年我们多次踏访了该城址,对其有一定的认识,并利用多学科交叉综合分析与实证方法,证明其址曾为唐六胡州之鲁州所在(其文刊在《中国历史地理论丛》2006 年第 期上,题为《六胡州古城址的发现及其环境意义》后文简称《发现》),这一结论在学界引起较大反响,并获得很多学者的认同。其主要证据为 :1)考古发现。出土于盐池县苏步井乡硝池子村西约 5km 窨子梁的墓志记载,君,大夏月氏人也。……以久视元年九月七日终于鲁州如鲁县□□里私第。”“迁窆于城东石窟原,表明鲁州城址应在窨子梁西侧。 

  2)文献记载。嘉靖《宁夏新志》中有兴武营修城时的重要记载:旧有城,不详其何代、何名。惟遗废址一面,俗呼为半个城。说明在兴武营修建之前存在一个古城址。 

  3)古城遗迹及其年代测定。兴武营城墙及城址内所含的唐代遗物,表明早于兴武营的古城址应为唐宋时期城址遗址。城墙内骨块测年结果(Cal AD 875±93)证明早于兴武营修建时此处确切存在一个唐城。 

    最近,2009 年《中国历史地理论丛》第 期上刊出的商榷论文《唐前期六胡州古城位置有待继续探索——六胡州古城址的发现及其环境意义作者商榷》(后简称《探索》),对这些证据进行了质疑,认为没有一条证据可以表明兴武营军堡即为鲁州故址所在。由于笔者多次参与兴武营的实地考察,对各方面的证据均存在一些想法,在此 对比分析两篇论文,以供学界继续深入讨论。 

  首先,关于墓志的解读问题。《发现》一文中认为迁窆于城东石窟原的志文脱落的字应为或者,即可理解为将墓葬迁至州城东或县城东石窟原。因此,鲁州当在石窟原西侧。《探索》一文中提供了墓志另外一个版本,即《盐池县志》第 章《文物古迹·史文物》中的记载 : ……以久视元年九月七日终于鲁州如□□□□私事春秋八十有五以其二十八迁窆于□□东石窟原礼也 .....,两篇志文存在的最大差别是一个为迁窆于城东,另一个为迁窆于□□ 应当指出,《探索》作者也赞同《发现》所引用志文(《文物》 1988 年 月刊)较《盐池县志》记载可信。其实,就中文传统的记事方式而言,前文已记的地物在紧随其后的记述中往往采用省略的方式表达,是最为常见的记事方式,因此以《文物》的刊文为准,此处理 解为迁窆于州城东或者迁窆于县城东最为贴切。由此可以认为,鲁州在石窟原西面是符合历史地理实际的。 

  其次,嘉靖《宁夏新志》中对兴武营修建时的记载为 : 旧有城,不详其何代、何名。惟遗废址一面,俗呼为半个城。正统九年,巡 抚、都御史金濂始奏置兴武营,就其旧基,以都指挥守备。……城周回三里八分,高二丈五尺,池深一丈三尺,阔二丈。西南二门及四角,皆有楼。” 发现》一文引用此记载是为了说明在兴武营之前此处存在一座古城,也就是说从历史文献中可以寻找到在兴武营之前有城的证据,而不是通过此证据说明兴武营之前的古城址为唐代城址或鲁州。 探索》一文则批驳认为《发现》仅凭此单一证据就说明兴武营是沿用鲁州之城,这就显得有些选择性失明。果若此,《发现》一文则完全没必要提出前文所述的其他证据,实在不明白《探索》作者在此的理解。另外,《发现》一文在这一条下的实测数据是用来说明兴武营的现存情况,并没有说现存情况就是鲁州城址的情况。 探索》作者则强势性地指出《发现》采用实测数据指代鲁州治城的平面布局,这很让人怀疑其商榷的目的。就嘉靖《宁夏新志》所载文字的理解,明代兴武营的形制或许正和鲁州形制相近也很难说,就其旧基就说明了这一点,但这只是笔者的猜测,新城池的修建肯定不会与早期废址完全一致,小的错位不可避免,这就要从看问题的尺度来说了。  

  第三,《探索》的作者对《发现》提出的兴武营城址中残留的唐宋遗物及骨块测年提出的质疑同样值得推敲。纵观两篇论文,《发现》是通过实地考察完成的,同时也参考了考古学者的意见,而《探索》作者则从来没有去过兴武营城址,其发表的相关论文也很难看到野外实地考察的痕迹,而且《探索》全文也没有提出任何该城不是唐宋时期城址的证据。我国的历史地理学尽管最初是从沿革地理学发展而来,起初的一些研究可能仅仅依靠历史文献的解读就能取得一定成就。然而发展至今,这门学科已不再是也不可能再是纯书斋里的学问。因为我们知道,历史文献中对于地物的记载十分稀少,且很多时候记载者并不熟悉所载地区的地物,所载的内容也并非为专业使用而记载,只要通过对比分析结合野外的实地考察,就可以发现其中错误多多,侯仁之早在上个世纪 70 年代就已深刻指出野外考察在历史地理学中的重要作用。但《探索》一文作者显然对此十分漠视,这无疑是历史地理学研究方法的退步。作为一门交叉学科,历史地理学发展至今天,单一学科的注经式研究应该没有太多存在的空间了。从有效思维的角度看,《发现》一文中在城址考察中所见的唐宋遗物及 14C 测年结果是可以确证的。至于半枚铜钱的获得位置疑问,稍加思考则会理解为在城址中获得,《探索》作者提出此疑问,明显已经沦入无端怀疑的泥沼。归纳上述三点,我们可以看出《发现》对于六胡州中鲁州城址的定位是实地考察、历史文献考证、考古发现、地表遗物分析、测年结果对照等多方面证据互补或者说交叉印证的结果,其思路是利用目前学界倡导的多指标参照方法来建构一种观点或获得一个综合结果。《探索》对此的质疑则是将每一种证据孤立出来,其思维是将任何单一因素都当作能独立说明问题的证据。我们知道,由于随机事物在统计学 上不具备代表意义,因此不能说明问题,其缺陷是不具有综合分析的地理学思想方法。这里如不为说破,当反受其乱。同时,《发现》的多方面证据均显示同一个结果,则表明任何单一证据并非随机。也就是说,鲁州城址位于明代军堡兴武营城址所在并非单一证据的臆测。质言之,通过综合集成分析,可以认为六胡州的鲁州城址位置已然确定。 

    

  2. 其他城址的定位 

    

   鲁州城址的确定,对于六胡州城址的定位具有重要指示意义。王北辰在《唐代河曲的六胡州》一文中提到,据鄂前旗政协文史办曹德巴调查,鄂前旗境内共有古城遗址 处,除北大池古城、城川古城和敖勒召其古城外,其余 处古城尚缺少考察。这是 1984 年时的数据,其后 20 多年来公开发表的文献对这些古城的研究实质性进展很少,现今对鲁州城址的定位丰富了我们对六胡州的认识。同时,过去几年我们对所有这些古城址进行了多次踏访,并进行了精确定位,其中王北辰指出的另外 座城池分别是三段地镇巴朗庙村的巴郎庙古城、二道川乡乌兰道崩村的乌兰道崩古城、敖勒召其镇查干巴拉嘎苏嘎查的查干巴拉嘎素古城、昂素镇西北苏力迪嘎查的苏力迪古城和昂素镇的巴彦乎日乎古城(图 1)。实地考察表明,这些城池的存续主要为唐、宋时期,只是苏力迪古城由于地表残留物很少,根据周边墓葬判断,既有汉墓又有唐墓,可能最初为一汉城,至唐时又再次利用。这些城址的现存情况在《发现》一文中已有描述,在此不拟赘述。结合《新唐书》、《旧唐书》和《元和郡县图志》的记载,即六胡州设置在灵、夏南境灵州南界,将前文所考定的灵州城址和夏州城址连线,这些城址均位于连线附近,可算作灵、夏南境或者灵州南界因之应与六胡州城址存在空间关联性。前文已考定唐代的灵州、盐州、夏州、白池县、长泽县和六胡州之鲁州,借助 GIS 软件,我们将其他唐代城址与这几个城址进行了空间定量计算,结果见图 2。从图中可以看出,北大池古城(白池县城) 在盐州北偏西的 41km 处,约合文献记载的南至州九十里;城川古城(长泽县,元和十五年移置的宥州)位于统万城(夏州)西南约30°的 55km 处,约合文献记载的东北至州一百二十里”; 灵州位于盐州西北约 130km 处,约合文献记载的西北至灵州三百里。这些精确测定的数据进一步确定了《发现》一文考证结果的正确性。 历史文献中除了上述明确记载的空间关系外,有关六胡州地区城池空间距离的记载很少,《元和郡县图志》在宥州条下记载兰池都督府的位置为 : 在盐州白池县北八十里。从图中可以看出,巴郎庙古城、敖勒召其古城、查干巴拉嘎素古城均位于所考定的白池县北,且距离分别为 31km26km 和 30km,除正北的敖勒召其古城偏差较大外,均与文献所载的八十里约合,因此这三个古城都有学者当作兰池都督府所在地。根据《旧唐书》、《新唐书》对宥州建制变动的记载,长安四年(703 年)将鲁、丽、含、塞、依、契六州并为匡、长二州后,匡、长二州城址应在六州中的两州位置,而神龙三年(707 年)设置的兰池都督府应在匡州或者长州的位置,因为从城市地理学和城市建设的角度来说,除非特殊原因,并不会大兴土木构建一个新城。由此表明,神龙三年(707 年)六胡州地区的城池基本与调露元年(679 年)相同,这很好地解释了这片区域至今为止所发现的唐城数量除白池县城、长泽县城外仅 6座的原因,同时这似也表明神龙三年(707 年)设兰池都督府时,匡、长二州已经同时撤州为县了。但我们需要注意的是, 神龙三年(707 年)的六县名称已经不再与此前的六州相同。《旧唐书》 对归仁县的记载归仁,旧兰池州之长泉县即表明了这一点。从地名学的角度来看,长泉县可能是长安四年(704 年)所置的长州所在。然而长州或长泉县是承续了六胡州的哪一州位置尚不能从建制变动上获得。而开元十年(722 年)康待宾叛乱是据长泉县,自称叶护,攻陷兰池等六州,表明兰池都督府和长泉县非处同城。既然从地名学上可以解释长州与长泉县同为一城,而兰池都督府不在长泉县,则兰池都督府所处位置应为相对高级别的治所所在,此处只可能是匡州。根据以上分析,由于其重要地位,兰池都督府城址规模应较其他城址为大,而且由于人口的集中,地表遗物也应较其他城址丰富。考三个古城的现代地表遗存状况,巴郎庙古城的地表遗物很少,且所处位置的交通、环境状况均不满足设置兰池都督府的区位条件,理应排除。至于敖勒召其古城和查干巴拉嘎素古城二者究竟谁是兰池都督府,从文献记载的方位看敖勒召其古城较合适 ;但从距离里数、地表遗物的丰富度和环境状况看,查干巴拉嘎素古城则更合适。然如何对应尚需结合匡州继续进行讨论。开元十年(722 年 ),鲁、丽、契、塞四州复置,文献记载没有说明兰池都督府是否已撤。之后康待宾叛乱,当地的胡人被迁走,但在开元二十六年(738 年)将其人迁回之前的开元十八年(730 年)复置匡、长二州,表明胡人并没有彻底迁出。开元二十六年(738 年)设置宥州(故宥州),下辖三县,分别是延恩、怀德和归仁,宥州府治 在延恩县。据《新唐书》宥州宁朔郡条下载,延恩,中。开元二十六年以故匡州地置。又以故塞门县地置怀德县,以故兰州之长泉县地置 归仁县,表明延恩位于早期的匡州位置,怀德县在塞门县位置(可能为塞州),归仁县在长泉县(长州)位置。同时,这句话还表明在设置故宥州的同时开元十八年(730 年 设置的匡、长二州已撤。然而,匡州又位于何处?《旧唐书》中载宥州天宝元年,改为宁朔郡, 通典》中对宁朔郡的空间方位记载为,东至朔方郡二百一十里。南至五原郡 一百四十里,其中朔方郡即夏州、五原郡即盐州。从图 可以看出,夏州距查干巴拉嘎素古城直线距离约 200 里,距敖勒召其古城直线距离约 240 里,盐州距查干巴拉嘎素古城直线距离 120 里,距敖勒召其古城 134 里,查干巴拉嘎素古城更为契合。此外,实地考察所见查干巴拉嘎素古城现代地表满布残砖碎瓦,城墙的修筑也更为坚固,较其他几个古城而言应是较高级别的城池所在。综合以上,匡州置(故宥州)在查干巴拉嘎素古城是可以接受的。联系上文,兰池都督府也应在查干巴拉嘎素古城所在处。 

  通过以上对各个城址的定位,我们可以得到以下的城址对应关系 :六胡州之鲁州城址位于现今兴武营所在地 ;长安四年(703 年)设置的匡州即神龙三年(707 年)设置的兰州都督府、开元二十六年(738 年)设置的宥州所在,同时也是延恩县所在,城址在今查干巴拉嘎素古城。然而,尽管确定了以上几个城址,目前对于六胡州中的丽州、含州、塞州、依州、契州,由于缺少更多的历史文献记载及考古发现,尚难以精确定位。同时,由于记载的欠缺,也难以得知这几个城池与匡、长二州的沿用关系。但开元十年(730 年)仅复置鲁、丽、契、塞四州,或许表明依州和含州在六州之中地位最低,从图 中看乌兰道崩古城的区位条件,由于南至北大池古城、北至敖勒召其古城均只有 13km 左右,从现代城市地理学的角度来讲,尽管六胡州的设置最初是为安置突厥 降户,但其后的发展同样受制于区域经济规律。也就是说,乌兰道崩古城所在地的发展处于南部白池县城和北部敖勒召其州城的阴影之下,经济条件应该较差 ;考北大池古城北到敖勒召其古城的交通,恰处于流沙西侧的环境较好处(图 1),可以存在一条直通的道路,因此其地方经济也不可能因为地形或者政治原因的阻挡反射效应而得到发展,由此二者的综合原因决定了其地位较低,可以推断其为依、含二州之一。 现在采用排除法来确定匡、长二州对六胡州古城的沿用关系。由于匡、长二州不可能位于地位较低的依、含二州,也不能位于鲁州,同时也不可能位于塞州(塞门县),因此只能位于丽州和契州,也就是说匡、长二州沿用了丽州和契州的城址。前面已定查干巴拉嘎素古城是匡州所在,那么该城应为丽州和契州中的一州,至于究竟哪一州,则需要今后更多证据的出现。 

   

  四、结语 

    

  历史地理学是一门跨学科的交叉学科,主要依托历史学和地理学的专门知识,其间也涉及考古学、第四纪地质学等专业研究方法。从事历史地理学研究的学者必须具备多方面研究的综合素质,并深入探索某一个问题,方能取得较前人些许进步的成果。纯书斋式的历史地理学充其量只能称为历史学,这在我国早期的历史地理学研究中或许能取得较多成果,但历史地理学发展至今,历史资料越来越容易获得的情况下,历史地理的研究如果仍然拘囿在单一的文献中,我们将很难看到该学科的又好又快发展,那么该学科也就很难在科学研究中占有一席之位。此外,由于历史文献的多解性或不确定性,尽管文献能够带来丰富的信息,作为历史学者或者历史地理学者也应忌讳在没有任何实际田野调查的基础上,根据自己固有的观念解读文献且排斥其他研究。诚然,历史地理学同时也是一门在辩论中前行的学科,但辩论是为了修正目前传统的解释,以便提出对往日的新认识,而不是对与自己观点不一致的研究的咬文嚼字的责难。《探索》一文中指出的一些历史文献使用问题确实能有效改进自然地理学者在这方面的缺陷,但同时我们也可看出《探索》一文的指责并不能否定《发现》一文的核心结论,因为其对《发现》的特意否定掺入了太多主观因素。

    本文对有关鲁州城址的定位争论进行了再分析、再考证,并对唐代设置的六胡州及相关城址进行了定位探讨,再次确认了六胡州中的鲁州城址即今之宁夏盐池县兴武营城址所在,并综合分析了匡州城址、故宥州城址和兰池都督府的位置及其与六胡州古城的沿用关系,结果表明该城位于查干巴拉嘎素城址处,且可能沿用的是丽州或契州中的一州。期望该结果能够对六胡州的城址定位有一定推进之功,并欢迎历史地理学界的批评、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