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所在的位置:首页 > 工作情况 > 文史研究

六胡州-----鄂托克前旗唐代历史研究论文集(部分) 高荣堂编

文章来源: 发布时间:2019-05-06 14:30 打印 关闭 【字体:

  康待宾起义初探

    

  袁澍 

    

    

    

    

    

   

    

   康待宾起义,又称六胡州起义,它发生在唐朝开元前期,是以康待宾为首的一次大规模少数民族暴动。笔者试从其起因、经过、意义等方面,做些初步的探讨。 

    “六胡州一词,最早出现在唐高宗调露元年(679 年)。是年,朝 廷在灵、夏二州南境设立鲁州、丽州、塞州、含州、依州、契州,专门安辑突厥汗国的降户。以唐人为刺史,谓之六胡州。从调露元年到开元初年,它隶属灵州都督府。长安四年(704 年),被并入盐、夏 二州北境新辟的匡州、长州(在今内蒙古自治区毛乌素沙漠西面的察 汗淖一带。)神龙三年(707 年)置兰池都督府于境内长泉县,分六州各为一县属之,直至起义发生。开元十年 (722 年)六县一度复为鲁、丽、契、塞四州,不久,随起义失败而被废除。但六胡州作为专用名词,在唐肃宗至德元年(756 年)还出现于史册中。 

    在当时的河曲地区,为各族降户所设的羁縻州成百上千,但仅有 鲁、丽等六个州被特指为六胡州,这是为什么?从现有史料里,找 不到这个问题的明确答案。我们只知道 :这六州是在突厥复国运动中因“时人谓之六胡州”出名的。史籍载 :调露元年十月,单于大都护 府内二十四州酋长及属部群众——贞观初年被唐朝征服而归附的突厥 汗国降户众数十万”——相率反叛,欲重建故牙。为了镇压这场复国 运动, 唐世出师之盛,未之有也!岑仲勉先生在《隋唐史》中写道:调露即突厥复叛之年,突厥辖下胡人极多,六州之户,必是突厥原辖 之屮亚胡人,……乐不思蜀,故不随突厥叛去,这批降户肯定会得到朝廷的褒奖和赞扬。享受特殊待遇的六胡州也许由此而生。

    从调露元年到康待宾起义前夕,六胡州经历过两次变迁,尤其在圣历元年(698 年),州民曾被武则天悉驱。这是否意味着开元年间的州民成分已与调露初大相径庭呢?岑仲勉先生在《突厥集史》加注时肯定过这一点,他认为 :调露元年的六州之户已因突厥默啜可屡申索回六胡州之议而被全部遣归汗国;隋唐嘉话》里提到的开元中,六胡州竟反叛。其六胡州乃是有残留的突厥降户的其名不详的六个州,并非专称。

    这样理解有误。因为悉驱有很大的虛假性。首先,唐朝的羁制政策本身就为悉驱留有了余地。河曲地区向为 诸蕃所居, 来自不同时期和地域的各族落彼此杂处和同化现象比较严重。因朝廷惯于笼络各族的上层分子并使之互相牵制,加上近二十年的人口死生 繁衍及其他部族降户的徙入,到圣历年间,州民不仅会在数量大大增加,其血缘关系也将更为复杂 :这一切,千里之外的默啜可汗怎能详 知?换言之,悉驱的主动权掌握于武则天,她所遣返的不过是默啜 可汗通过左右耳目获悉的数目含混的一部分人,六州之户当初曾 不思蜀,此时也未必听凭悉驱。其次,六胡州与它的特殊居民同在。长安四年的合并,或因人口减少,或为防备复兴的突厥汗国掳掠, 总之是与悉驱有关,但假如原州民均已离走,六州建置的继续存 在就难以解释。再者,开元二十六年(738 年)的《玄宗遣牛仙客置州安辑六州胡敕》谈到的河曲之北,先有六州,群胡编列,积百余年也说明开元中的六胡州民确与贞观初突厥降户一脉相承。悉驱,绝不是全数驱归。 

  当然,康待宾起义的参加者远不止这些突厥原辖之中亚胡人还包括党项和吐谷浑部落及所谓左右厢降户杂蕃等居住在六胡州 附近和起义军沿途地区各部族群众。作为起义中坚的六胡州民,根据岑仲勉先生考证,他们是昭武九姓胡,故其姓为康、安、何、石 

    康待宾是起义队伍的领袖,昭武九姓胡人。他是怎样成为义军首 领的?无案可稽。但如果结合当时的民族觉悟及所处的时代局限去考察,我们就不难肯定 :第一,他是位深为官吏欺辱而久不得志,但在九姓中威望较高的部落酋长 ;第二,他具有出类拔萃的组织才能和军事才能,否则,在错综复杂的战争中,他不可能始终居于举足轻重的地位。 

    

   

    

  九年,兰池州胡苦于赋役,诱降虏余烬攻夏州反叛。《旧唐书· 俊传》的这条史料是现存的有关暴动起因的唯一明确记载。 

  从当时的文献来看,贞观以后,朝廷对外来降户一直奉行所谓育之道无所役属。那么苦于赋役从何谈起呢? 

  首先,我们应该从唐朝的民族政策中找答案。必须指出 :封建统治者对少数民族所实行的含育之道,带有很大的局限性和虚伪性 ;又由于受阶级立场制约的史官总要为皇帝的言行贴金,他们在记录所发生的事件,失实、避讳和片面,常常是难免的。因此,诸如无所役属之类的辞句,大多 是夸张了的。 

  贞观四年(630 年),唐朝征服了劲邻突厥汗国后,太宗改变前法,欲中国久安不顾魏征及大多数朝士的劝阻,采纳仆射温彦博的主张, 处突厥降户东自幽州,西至灵州诸部落首领采降者皆拜将军、中郎将,布列朝廷,五品已下百余人,殆与朝士相半,推行为人称道的怀柔政策,从表面上看,似乎是以仁相待。但他与此同时,又胁迫突厥首领们依国法齐整所部,如违当获重罪。果然,当贞观十三年(639年)京畿内发生突厥降户四十余人的反叛事件时,唐太宗为了自身安危,竞按当初魏征等人的意见,集合突厥及胡在诸州安置者,并令渡河,还其旧部,让他们与邻近的薛延陀部相互残杀,以示报复;使那种其破亡……分其土地,析其部落,使其权分势弱,易为羁縻制……为藩臣的主张如愿以偿 :这就充分暴露了怀柔的本质。高宗末 年的突厥复国运动,便是这种含育之道的产物。 

  我国封建社会长期以来的大汉族主义的统治政策,是导致康待宾起义的最终原因。 

  由于朝廷在政治上对州民执不信任态度,以唐人为刺史,限制和剥夺部落酋长的权力,昭武九姓酋长们对朝廷的离心力越来越大。六胡州少数民族擅长游牧、骑射,他们在频繁的边事中难免被东征西调,常被戍役之弊妨碍了起码的生产和生活。开元初,国马益耗,太常少卿善晦乃请以空名告身市马于六胡州,率三十匹仇一游击将军。 命王毛仲领内外闲厩。九年,又诏天下之有马者州县皆先以邮递军旅之役,定户复缘以升之。百姓畏苦,乃多不畜马,故骑射之士减畜牧为主的昭武九姓,一时竟被勒索的多不畜马,陷入苦于赋役的困境 :这就是康待宾起义爆发的直接原因。

    “诱降虏余烬攻夏州反叛一句中提及的降虏余烬,是指开元 初年的突厥降户。开元四年(716 年)默啜可汗遇刺身死,汗国大乱属部酋领纷纷归附唐朝。唐玄宗依旧把他们安置在河曲地区,朔方军副大使总官王俊对此极力反对,他说 :贞观初安置在河曲的那批突厥降户之所以能长期以来无复他心地安居乐业,是由于当时边境宁谧”, 而今复兴的突厥汗国又成为唐的劲邻,时常南下劫掠,倘若新、旧降户相参,一旦新降户有变,恐怕旧户也难以保存!见于单于副都护张知运近日在单于(大都护府)征调失调已引起却逃者甚重 为了防止此辈降人,翻成细作,唆使旧户叛逃,王俊建议对河曲地区的降户采取剿杀政策。开元八年秋 ( 720 年),他曾一次诛杀新降的阿布思部落千余人,使周围的同罗、拔曳固部皆怀震惧。从《王俊传》的有关记载来看,康待宾起义时出现虏接塞联的情景,和降虏余烬有密切关系;从起义进军路线上说,也是涉河出塞、向北投奔:因此,起义前夕河曲所发生的骚乱,可以被认为是引起这次暴动的重要因素 之一。当然,康待宾等与新降户的结合绝不能单以字作解释。 

    

   

    

  康待宾起义,众至七万,历时较长,经历曲折。它大致可分为两个阶段:开元八年 (720 年)下半年到次年七月为第一阶段;开元九年(721年)八月到开元十年(722 年)九月,为第二阶段。 

  开元八年秋,六胡州民在昭武九姓酋长康待宾等人的发动和组织下,坚决抗议官吏的歧视与盘剥,俱不禀承朝廷旨令。 

    唐玄宗先后派常待赵元通、御史大夫韦抗前往兰池都督府持节慰抚,韦抗素无武略,慑于六胡州民的声威,竟半路坠马称疾溜之大吉。朝廷的怯弱,更激发了昭武九姓的斗志。

    开元九年四月,起义群众公举康待宾和安慕荣为叶护、何黑奴为多览杀大将军、石神奴和康铁头为将军。康待宾等率众占领长泉县, 捣毁兰池都督府,迅速攻克了六胡州。 他们联合盐、夏二州的党项、吐谷浑诸部落,左右厢降户杂蕃共七万人,马肥弓劲,势如破竹, 欲经夏州境向北投奔突厥可汗。 

  消息传来朝廷惊恐万状。唐玄宗急命朔方军大总管王俊、陇右节度大使郭知运及天兵军节度大使张说相知,全力围剿康待宾 ; 发陇右诸军马骑掩其南,征河东九姓马骑袭其北,三城士卒截其后,六郡骁雄击其前,以防止起义滋蔓繁多 

    官军初征,因将帅之间勾心斗角,很不顺利。王俊奉旨后,害怕 郭知运渗透自己的势力范围,向玄宗表示本军实力足以胜敌,奏请郭知运退回陇右。未报而知运兵至,与俊颇不相协,时时发生磨擦 :王俊如有招降,他必定纵兵袭击,迫使这些族落重叛。 

  五月二十六日,唐玄宗为了加快镇压速度,敕令蕃汉军将以下,战士以上,若生擒斩获康待宾等一人,白身授五品,先是五品以上授三品。如临阵先锋能破北胡部帮,所获资财口马牛羊並便入立功人等,一切不须官收,仍别加官赏。其叛人内有能自杀获送者应酬官赏,乱常之罪,一切并原 

  一面不惜以肆意烧杀劫掠刺激官兵涣散斗志,一面极力从内部离间起义队伍(下文简称《五月敕令》)。他还规定诸兵战士,应须酬录功勋……一事己止,并委王俊 

  六月,官军收复了六胡州空城。而此刻,康待宾起义主力正在围攻银城——连谷(在夏州东北方向的胜州境内),准备夺取城中的粮草。 张说率领马、步兵士万人,从东面合河关出其不意,猛扑攻城义军。康待宾战败,队伍被追击到骆驼堰时,发生了内讧,党项部落投降于张说,其余人随康待宾西遁进入铁键山。 

  对待这批党项部落,当时有两种态度 :王俊从来轻抚重剿,一味屠戮,爰及俘囚,张说的部下。副使史献也固请诛党项,绝其翻 动之计;张说则认为如尽诛之,是逆天道,坚持推亡固存王之道,于是,他奏置麟州专门招抚党项部落, 复其居业。这种崇恩命,示以柔服的做法,与总掌镇压事宽的王俊的暴行形成鲜明的对照,在起义群众中产生了极大的反响。 

   七 月 四 日, 王 俊 与 康 待 宾 遭 遇。 起 义 者 一 万 五 千 骑( 一 说三万五千骑)阵亡,康待宾被部将康植出卖,缚交王俊。康植因此被唐玄宗召见,擢左武卫大将军,封天山县男 

    七月十六日,玄宗集四夷酋长,腰斩康待宾于西市,同时,把被俘的起义者遣散到河曲各州县内,严加防范。 

  唐玄宗曾特为官军凯旋赋诗庆贺,吹捧这场诈虏脑涂地,征夫血染衣武功今已立,文德愧前王的战争。康待宾死后,唐玄宗仍让王俊管理善后事务,致使很多人逃在 山谷沙薮,疑惧不出。玄宗复派夏州都督阳钦明和左监门将军安庆赴当地依理宣慰,量加招辑,并指示他们留意那些犹持向背的人,以便别加处分。结果,使河曲地区长时间政理未洽,不有经制。 

  八月,被发配在庆州方渠县的康待宾余 部康愿子再次举义,他自立为可汗,率领数千人谋掠监牧马西涉河出塞 

  九月,唐玄宗因王俊平乱无方,将他贬为梓州刺史。他派御史韩 朝宗、皇甫翼慰问盐、夏二州百姓及六胡州各部落,给贷蠲免。转而重用善行樽俎,事立封疆的张说,诏张说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开元十年四月,张说兼知朔方军节度大使接替了王俊的职任。五月,如朔方巡边以恢复六胡州原建置中的鲁、丽、契、塞四州为诱饵,麻痹起义群众。 

  九月,张说在木盘山一战,俘虏三千人,生擒康愿子及其家属送到京师斩首。根据前次经验,朝廷决定立即移河曲六州残胡五万余口,配许、汝、唐、邓、仙、豫等州,把他们全部迁到江淮之间,弃牧从农,令其失业。从而彻底平息了这场流膏润沙漠,溅血染锋芒的历时两年的恶战。 

 

    

    

   

    

  总的来说,康待宾起义是反抗民族压迫、争取民族生存的正义战争。但因历史的局限性,它不可避免地带有浓厚的地方民族主义色彩。昭武九姓作为起义中坚,虽一度团结了周围各族落,却没能与他们合作到底,导致了骆驼堰内讧之类的分裂事件,因不同族落的某些隔阂而削弱了义军实力。 从六胡州民暴动的目的看,他们除了反抗官吏的迫害、压榨,更主要的是去投奔复兴的突厥汗国 ;这必然会与其他族落的利益,愿望发生冲突,从而使昭武九姓逐渐孤立无 援、被动挨打。这是起义失败的关键所在。 

    尽管康待宾起义存在着许多消极因素,但作为开元年间北方最大的少数民族暴动,它对当世及今后的中国社会都具有深远的影响。 

  第一,它是唐朝自贞观以来对突厥降户所奉行的怀柔政策彻底破产的标志,它使我们更加了解了封建社会大汉族主义民族政策的本质。贞观初,突厥之平,仆射温彦博请(徙)其种落于朔方,以实空虚之地,得到唐太宗采纳和实施。但由于太宗对魏征和大多数朝士的建议也都深嘉其 志,各种强制同化、分而治之。以狄翦戎的言行 仍非常盛行,有时甚至凌驾于 怀柔之上。所谓的含育之道 论数年不决的情况下勉强维持了近百年,至开元中,六胡州竞反叛, 其地复空也,温彦博坚持的全其部落,顺其土俗,先王之道,随着六州残胡举部南迁强制同化而宣告破产。怀柔政策的失败,预示 着民族歧视和压迫将更为变本加厉和今后民族关系的进一步恶化。我们知道,天宝末年由安禄山、史思明发动的长达八年的安史之乱曾有无可数计的部族群众参加,其原因,不妨从此追溯。 

  第二,它促进了府兵制的瓦解和募兵制的确立。府兵制,是以均田制为基础的,寓兵于农的一种兵制,是唐朝专制中央集权强大的支柱。开元以来,法令弛坏,土地兼并猖獗,均田制日趋瓦解,农民大批脱离生产资利或逃离府州,使府兵制发生了根本的动摇。在开元年间京师宿卫兵散失殆尽、府兵制事实上已不能继续维持的情况下,开元十年,唐玄宗接受了宰相张说的建议,召募壮士充宿卫,建立长从宿卫(彍骑)这对募兵制的最终确立,有着决定性的意义。 

  第三,它向我们揭露了所谓 开元之治的内幕。唐朝国势几经周折,到开元年间出现了中兴盛况 :政治清明,举国安平富实。但在开元九年,却闪国马益耗、为军旅之役大掠州县,使百姓畏,导致震动中外的动乱。调用三城六郡人马镇压康待宾起义,势必损失大量的人力物力干扰这些地区的民生 ;把义军残部发配到江淮诸州县令其失业,势必引起习于游牧的各族落的强烈抵抗,四邻百姓也会因此被骚扰。暴露了朝廷在政治上的腐败。用最得力的将帅和最精锐的部队,花费两年时间才平定了起义 :这反映了朝廷军事野心与人民的厌战情绪的尖锐矛盾,说明唐朝在周边民族中的威信的恶劣和跌落。 

  第四,它是天宝末年的安史之乱”(775 年至 763 年)的先声。 康待宾起义历时较久、规模较大,距安史之乱仅三十余年,且安史军中曾吸收了相当数量的六州之户后裔,他们定会给安、史提供某些有关的经验教训。至于那些间接的影响,更是从不同的方面为史之乱这一使唐朝以至中国封建社会由盛转衰的八年动荡,埋下了伏线。 

  总而言之,康待宾起义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历史事件,它对于我们研究唐朝的民族政策和民族关系、开元之治以及安史之乱的起 因,无不具有重要的价值。本文作为对它的初步探讨,由于水平有限,偏误难免,谨请教正。